奇虎360公司董事长周鸿祎

作者：杨阳YY

来源：界面

2016年春节后，国内各大手机厂商的公关又进入了忙忙碌碌的作战状态，360手机的公关团队也很忙，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忙着离职调岗。

这样的人员变动自奇酷(前360手机品牌)成立至今屡见不鲜。“我们做手机就是一项战略错误。”有360员工甚至如此感叹。

对周鸿祎来说，他似乎有一种必须要做手机的执念。他认为，360需要手机来贯穿已有的软件和投资的硬件，布局属于360的“IoT生态”和未来。

这样的概念在互联网公司中很常见，只是表现未如预期，360也一样。

11月3日下午，周鸿祎在深圳的会议上宣布祝芳浩不再担任360手机总裁一职，360手机副总裁李开新升任执行副总裁，负责日常所有运营。

360做手机两年，更换了两次总裁，且在职时间都不满一年。祝芳浩正式在职时间11个月，再之前的负责人李旺正式在职时间6个月。

周鸿祎第二次做手机的路并不比第一次好走。

历史遗留的矛盾

2014年底，周鸿祎宣布联手酷派重启他搁置了两年的做手机计划，引起不少波澜。

酷派发布公告称，“旗下一家全资附属公司Coolpad E-Commerce(下称奇酷)将向360配发价值4.09亿美元股份，完成交割后，与360分别持有奇酷55%和45%股份。”

奇酷设置五名董事，三名来自酷派，两名来自360。其他员工从研发到供应链也都由酷派调过来，只有系统研发和市场部分员工来自360。

这场合作原本是由360副总裁潘志勇和酷派副董事长蒋超牵线。高管团队除了董事长郭德英和CEO周鸿祎外，时任酷派常务副总裁的李旺主管供应链、生产业务，时任酷派移动互联网及电商总裁的祝芳浩主管产品研发、软件体验业务，360副总裁潘志勇则负责市场、销售等。

“李旺、祝芳浩、潘志勇最初三个都是副总裁，后来郭德英找周鸿祎给李旺要了一个总裁职位，还接替了市场职务，潘志勇就被调去管软硬件生态链投资了。”一位接近奇酷高层的消息人士表示，“李旺和祝芳浩都是酷派过去的人。”

2015年06月，奇酷正式对外公布高管团队，李旺出任总裁，祝芳浩担任CTO，潘志勇反而成了CBO(首席商业官)。

“可以把这次合作看成360出了4亿美元，酷派出了一个团队。”另一位接近奇酷的人士陈刚告诉记者，当时周鸿祎对于做手机表现得很急切，360急需一个现成的手机团队，而酷派急需360提振它的互联网手机业务。

“老周边学边做，作为一个用户的角度看手机，哪里该改都会要求改。”奇酷内部员工李明举例，“我们原本打算把按键做到屏幕里，老周就要求必须做到外面，因为按键占据屏幕，用户得到的屏幕就小了。”

“老周要求很高，在研发上，祝芳浩经常是硬着头皮上。”陈刚说，“一周一次大会，每天在电话上指导，确实能看出来他很在乎。”

一个互联网公司，一个传统手机厂商；一个不懂手机研发和渠道，一个不懂互联网玩法。360和酷派开始磨合，基因不同的冲突最早出现在了市场品牌团队上。

在奇酷最初的团队中，除了深圳方面已有的团队外，周鸿祎也在北京搭建市场团队，从外部招了一些人，在内部调了一批人。

当时这引起小部分员工的不情愿，甚至选择离职。对他们来说，从软件公司进入手机行业是完全不同的领域。

“深圳北京我们两地互跑，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与深圳那边的沟通。”一位曾在奇酷北京市场团队的员工纠结该用“土”还是“俗”，“就是跟不上我们的玩法吧。”

驻扎深圳的陈刚则认为360方面从一开始就很强势，“经常意见不一，都是360那边主导，酷派这边显得边缘，还有奇酷的名字，想过叫悟空，但老周还是一早就想叫360手机的。”

但这些小问题并不影响大局，直到大神的降价出售才引发了双方矛盾的升级。

2015年6月初，在红米2A将价格降至499元之后，周鸿祎宣布将大神入门级产品F1价格降至399元。这在引起行业议论的同时，也引起了酷派方面的不满。

“郭德英不同意，在酷派的观念来说，低端机本身没有多少利润，再降价要亏一百多，直接影响收入、财报和股价。”陈刚说。

思维的不同就像传统零售商和部分电商，酷派作为一家传统手机厂商靠卖手机挣钱，“羊毛出在羊毛身上”；而互联网公司更求占据市场份额，最后可以“羊毛出在猪身上”。

不过，那时副总裁蒋超并未公开指责周鸿祎“自作主张”，按他后来发布的一封公开信推算，当时正处在贾跃亭决定入股酷派，需与周鸿祎协商的阶段。

期间，两家公司在股权结构上产生了一次小变化。360以4500万美元从酷派手中获得4.5%的奇酷股份，将持股比例从45%提升到49.5%。在财报计算上，奇酷从酷派的附属公司变更为合营公司，以权益法计入，减轻亏损对账面上其他重要指标的影响。

微妙的入股在“门面”上缓和了两家冲突。但互联网式的营销、以亏损换取市场份额，这些常见的方式在郭德英以及酷派其他高管看来还是太疯狂了。

周鸿祎在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直言，“郭德英被吓到了，做手机的三观被颠覆了，他觉得这个游戏自己没法玩了。”

2015年初，酷派集团完成架构调整后，旗下有四条业务线，除了大神外，还有运营商体系、中高端产品体系ivvi，以及海外业务。

“中间那一阵不太支持奇酷这边，研发的资源不是很配合。”陈刚透露，酷派“有了一些保留”。

据他说，一方面，酷派的研发实力在低端机，高端机不强，郭德英觉得手机差不多就可以了，但周鸿祎对旗舰版要求非常严苛；另一方面，奇酷没有一个冲量的准备，体量太小，要求苛刻，供应链也不会配合。

“供应商会想奇酷量到底有多少，万一卖不出呢？酷派当然也会想，比如一些手机备料，几十万的成本，万一某个环节出问题，直接损失巨大。”陈刚称。

在酷派日显颓势的情况下，这些影响了郭德英的决策，于是资源上向其他生产线倾斜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奇酷旗舰版出现了延期，跳票一个月。

周鸿祎为此很恼火，对外坚称酷派没有提供在“知识产权、供应链、人员”等方面的股东支持；而酷派方面也恼火，认为周鸿祎没有“诚意”，不但没有按承诺提振酷派的互联网业务，还打烂了原有的“大神”品牌，造成公司的巨额亏损，给酷派雪上加霜。

之后，贾跃亭来到深圳做最后谈判，乐视正式介入了360和酷派之间。也就有了后来闹得风风雨雨的“东莞没有爱情”的故事。

蒋超为此解释过，“我和乐视的贾总和刘总两年前就开始谈了，我在周的办公室和他汇报了此事，他(周)对入股酷派没有兴趣，对乐视入股(酷派)表示欢迎”。

如果可以，协调360和酷派矛盾最直接的方式应该是360入股酷派，而不是乐视。但这会给准备私有化的360平添许多麻烦，更重要的还是周鸿祎只是想做他的手机，并非拯救酷派。

从去年下半年起，周鸿祎开始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“没有奇酷手机，只有360手机”。

在发布首款属于奇酷的新机后，他向酷派逼宫重新签署协议，奇酷赎回酷派集团持有的一部分股权，酷派的持股从50.5%降至25%。酷派技术和研发团队分出来一百多人的团队并入奇酷。

两个月后，奇酷团队从深圳南山酷派信息港搬迁至南山智园，正式开始了独立运营。

这一年，周鸿祎借酷派资源迅速搭建了团队，迅速推出了手机，但也带来了内耗不断的遗留问题。

“去酷派化”的内耗

奇酷独立后开始了一次次的“换血”。

360方面的资料显示，2015年底调整后的员工接近1000人，过半来自酷派，其次是360。硬件研发团队约600人，三个设计团队有两个自海外，同时陆陆续续从外面挖人。

“酷派支持奇酷拥有了完整的软硬件手机研发能力和供应链能力，这一点对奇酷非常重要，奇酷现在是一个具有完整能力的独立的手机研发、设计、供应、包括服务一体化的独立的公司。”时任奇酷总裁的李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，“这个能力从现在具备到完善、有效运行，我们认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。”

但话里说的时间还没满两个月，奇酷就迎来了一次高管调整。

2015年12月，奇酷公司宣布总裁李旺正式调入360集团任副总裁，奇酷总裁一职由CTO祝芳浩接任。

“实质上的明升暗降。”接近奇酷高层的人士透露，“绝大部分原因还是老周认为李旺的策略有误，没达到老周的要求。”

今年初起，360手机招募了一批外面的高管，包括两位华为系员工。

2月，胡红莲加入360手机任CMO，她曾在华为5年10个月，任市场沟通部部长，随后加入乐视移动任全球市场总经理，7个月后又离开了乐视加入360手机。

差不多同期，李开新加盟360手机，负责销售，此前他在荣耀手机任销售副总裁、副总裁。

很快，奇酷开始走上轨道，周鸿祎也达成了最初的想法，用360手机的品牌替换了奇酷。

3月21日，祝芳浩发布360手机品牌，正式宣布未来360手机业务统一称为“360手机”，此前的大神和奇酷品牌将逐步停用，转而将产品线调整为F、N、Q三个系列。

其中，F系列代替了此前走廉价低端机路线的大神手机，主打性价比与舒适体验；N系列源于之前的大神Note系列，市场定位手机发烧友；Q系列则定位旗舰，代替此前的奇酷手机。

调整之后，360手机团队的主体仍在深圳，市场团队方面，深圳负责F系列和N系列，北京负责Q系列。

“深圳和北京就是两个团队各干各的。”李明透露，“特别是胡红莲来后，在资源分配上偏向深圳团队，北京团队预算缩减，很多时间都处于放羊状态。”

“我一下数不过来人员流动次数，深圳北京都换了好几波人。”李明称。

而陈刚则告诉界面新闻记者，在今年2月后，深圳团队就开始裁员了。“走的比例很高，一方面开除了一些不合适的员工，另一方面做手机挺烧钱的，每个月消耗公司几千万，亏损太大扛不住。”陈刚说。

包括李明和陈刚的多位员工都表达了同一种感觉，这实质是周鸿祎对原有团队员工的水平不满意。

“老周就是没什么耐心，做不好就直接换人。”陈刚说。

祝芳浩在10月份接受媒体采访时称，“老周对现在团队做的产品还比较认同。打法上，今年比较激进一点，整个产品性价比非常高，现在盈利还比较困难，之后要逐渐做到盈亏平衡。”

祝芳浩还补充道，“希望后面走稳一点，至少先不要亏，活久一点。”

但一个月后，周鸿祎在深圳的会议上宣布祝芳浩不再担任360手机总裁一职。

祝芳浩不再担任总裁的原因，除了盈亏问题外，与做研发出身的他并不擅长营销和公关也有关。这与周鸿祎的风格大相径庭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杂志有过描述：“早上9点，周鸿祎在教祝芳浩怎么发微博，直到晚上8点，这条微博才发出去，祝芳浩长出一口气；周鸿祎几次痛批了大神的传播方案，但是没有解决问题。怒气之下，决定亲自讲课。”

今年8月，山东考生徐玉玉因诈骗电话骗走大学学费而不幸郁结离世。为了体现360手机的安全性，祝芳浩转发了该微博并表示想送她一台360手机，这引来了网友的愤怒，更让公关团队捏了一把冷汗。

据腾讯科技的报道，之后祝芳浩很可能会去360硬件产品部门做管理层。

这种处理方式和此前的潘志勇、李旺如出一辙。潘志勇不管市场销售后，被调去管软硬件生态链投资，很快他离职加入天猫；李旺不任总裁后，调入集团任副总裁。

两年内，潘志勇、李旺、祝芳浩这三位最初组建360手机时的高管均已淡出。

目前，360手机总裁一职仍是空缺，副总裁李开新升任执行副总裁后，负责360手机日常所有运营。

难有出位的模式

中国手机市场已经是红得不能再红的红海。

“现在市场环境已经不是几年前做特供机时的样子了，时机也晚了。”有360员工直接告诉界面新闻记者，“做手机就是一项战略错误。”

但在周鸿祎的观念里，很多看似已成定局的行业里，找到突破口仍有改变市场的可能，就像他曾经做安全，做手机也一样。

那还能怎么玩？在第一次正式公布奇酷品牌的发布会上，周鸿祎抛出了一个股权众筹的想法。将奇酷一部分股份拿出来做众筹，限制一定的份额向普通人开放，他们既可以享受奇酷未来价值增长带来的回报，也可以根据一定折扣购买奇酷的产品。

比起小米魅族用感情维系用户，直接的利益捆绑来得更简单粗暴。周鸿祎甚至在会上提议，为了规避“非上市公司的股东不能超过200人”的公司法规定，可以在外部再成立一家公司，“我个人给你保底”。

可是现在，这个提法早已没了声音。

相比各种噱头的营销手法，打动消费者最终还是要回归产品本身。2015年，奇酷推出了四款机型，1199元的青春版、1999元的旗舰版、3599元的尊享版，以及2999元的极客版(王凯定制版)。

圈定的“生态”是安全及其衍生，例如手机赔付、隐私空间技术，基础应用众筹计划，依靠360和酷派的渠道，未来再和投资布局的智能硬件产生物联网协同。

周鸿祎曾经表示，“不想压低价格做399元性价比机型，而是要做高端旗舰派，我们的目标是学苹果，不堆参数，拼体验。”

对奇酷来说，思路是在两三千的价位左右，做一款能树立标杆的“代表作”，比如曾试图推出的尊享版。2015年8月，奇酷尊享版在京东平台发起众筹，9月25日，众筹成功，却没料到在年底宣布该项目流产。

“尊享版没有出货，定制芯片出了问题，于是做了一个替代版，也就是极客版。”李明解释道。而对此360官方的回应是，“尊享版工艺要求非常高，奇酷官方不愿意为了早点推出而影响质量，所以一直没推出。”

尴尬的是除了尊享版外，市场也没有给奇酷其他机型一个友好的反应。据腾讯科技报道，2015年，360手机整体销量约200万部。

界面新闻记者另外从业内获得的消息称，2015年大神加奇酷一共发货270万台，低端机占了绝大部分。其中，跟王凯合作代言的极客版发货不到1万台。不过，这一说法并未得到360官方的证实。

“本来热情满在的时候，做手机的预期还挺高，说是一千万台，最终出货量差太远。”陈刚表示。

周鸿祎也没有否认销量问题，在今年6月初接受记者采访时，他侧面承认了高端机出货困难，“去年有点太着急了，几个价位的手机都同时做了，2千元以上的手机，只做了线上渠道。事实证明线上对于中高端手机更多是样板作用，光靠线上也基本上是卖不动的。”

奇酷手机在今年更名360手机后的趋势是，重心放在千元机，强调性价比。

最近这一年来，360手机一共发布了八款新机型。F系列推出了高低配F4，N系列推出了N4、N4S、N4A，360N4A，Q系列推出了Q5、Q5 Plus。

这些产品主要都采用高配低价的打法，但公司也在持续烧钱。

酷派2016年中报显示，酷派持股比例减至25%的框架协议在4月22日完成，上半年于奇酷投资的年内亏损额是1.2亿港元。

在各大手机厂商的卖点都趋于同质时，360的差异化只剩下了核心安全。

“360最拿手的还是安全。”周鸿祎直言，“我回归后，所有的保密资质我都可以拿到了，所以我们就开始想推出一款给商界、政界、敏感单位、军警等对安全有高需求的人群的手机。”

“因为其具备一定职业属性，360 Q5系列除了360商城、京东商城、天猫商城等线上渠道，还包括to B的企业渠道。我们企业安全集团已经有上百万企业和政府的客户，我们准备也给很多政府单位提供服务，这种渠道是多元化的。”周鸿祎称。

不过，在一位内部人士看来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“折腾”之后，360手机在内部的地位已经有点边缘化，而且给其他业务的推广带来了一些不利影响(比如跟手机厂商的合作)。

或许，360手机终将慢慢淡出行业。又或许，只要周鸿祎不放弃，他还会有奇招。

(李明、陈刚为化名)